本文刊載於「國語日報少年文藝版」
黃崇凱
為期十天,甫結束於八月二十八日的「兩岸青年學生文學營」(中華發展基金管理會主辦,耕莘文教基金會˙耕莘青年寫作會承辦)捎來了兩岸文學青年創作的最新動態。此次前來台灣的中國大陸青年創作者分別來自北京、清華、復旦、南京、嘉興、廈門大學;而台灣學生則多半是現階段七年級在學創作者的中堅份子,如羅毓嘉、陳栢青、湯舒雯、神小風等,兩相交會,兩相交會,產生許多創作及書寫觀念上的撞擊及交流。來訪台灣的大陸文學青年均屬一九八○後世代,正好與此次參加營隊的七年級台灣文學青年年紀相仿,兩邊的創作趨勢及文學意見互相映照,便形成相當豐富的文學景觀。儘管兩岸樣本稍嫌不足,依然可以觀察出某些創作趨向的異同之處。
兩岸分別在寫些什麼?
一般而言,大陸學生慣於書寫的小說主題有二:一是個人情感抒發,二是宏大歷史敘事。總歸而言較偏向外部世界秩序的描寫,所有的內在變化都能與外部異動產生連結。台灣學生則偏向書寫個人成長過程的情感創傷或省悟、內在世界的失序,而內部的癲狂錯亂又反過來影響觀看外部秩序的樣貌。書寫主題的向內或往外於是形成不同的創作風味。
在台灣,年輕作者們在書寫手法上趨向描寫一處模糊的封閉空間,描繪受限空間中的人際關係及其底部的幽微碰撞或交融,因此時間軸在小說中較彎曲跳躍,也較不明顯可見;相對而言,大陸同學的小說作品中常常是搭配歷史背景,並以時間軸的延伸發展拓寬地理空間的幅度,慢慢在趨於廣闊的空間裡述說更多的人物和情節,從而連結一長時段的時間脈絡成其敘述結構。因此在篇幅上,大陸同學慣常撰寫較長的篇幅,結構上也比較沒那麼繁複多變;台灣同學則多善於經營短篇,結構較精緻靈巧。詩歌方面,大陸同學多使用典故,古典今典均可入詩,同時亦夾雜許多西方文學典故或象徵,在使用的語言質地上較為直白、情感展現上較為明顯,也比較注重口語誦讀的效果(如徐鉞〈夜晚,第二十五個荷馬〉:「我多麼希望/這首歌唱完,讓你/像海倫一樣回到長老們驚歎的眼前。」);反觀台灣同學的詩作,文字語言較為華美雕琢,追求營造詩句中的具體意象和抽象氣氛,同時在閱讀的形式上較為多樣繁雜(如彭心遠〈陽光牽走我的行李〉:「把你的解釋梳/成一句短的隧道/黑暗開始覓食/夏天有蟬聲裝飾的謊言/在心裡倒數第一瞬光線/撬開好幾山洞的/思緒坍塌了夏日路段」)。
兩岸要共同面對些什麼?
基本上,兩方的年輕創作者都屬於同一個世代,他們都共同分享著同一世代的書寫資源也遭遇類似的寫作困境。年輕的書寫者們因為現代科技的進展,交流、溝通與獲取他方的寫作材料都變得容易許多,其結果不管是本土或異鄉、遠古或近代等等資源都可以一起成為年輕寫作者的資料庫。加以來自世界各國的翻譯文學紛紛在出版市場上大肆流竄,年輕作者的寫作知識庫來源變得更加複雜多元,過去以地域劃定作者及其作品的方式,在不久的將來可能要遭到改寫。此處反映在另一方面則是「文學城市化」。「文學城市化」的結果是讓這些年輕創作者紛紛聚集到城市裡去,書寫的題材也越來越多地關注城市裡的人事物。新一輩的創作者自由浮動於城鄉之際,結果卻是造成沒有任何一邊能夠成為他們以身相許的所在地。城市和鄉村成為創作的舞台或背景,本身並不像過去那樣理所當然地成為書寫者的文學原鄉。然而在大陸,普遍來說似乎還存在著一條書寫農村的脈絡,但年輕作者們所書寫的農村也漸漸是那些被城市及市場壓垮的殘破農村;台灣方面,現階段觀察所及的寫作趨勢則是更往城市的深處裡走,意圖探究城市的腔腸水道,捕捉那些浮沉在底層的市井生活片段。至於新詩在現代創作版圖中,則越來越難以有一衡量的尺度用以評判優劣。主要因為華文現代詩歌的傳統尚嫌太短,對照西方詩歌創作似乎能找出一條綿延的發展脈絡而自有其標準,現代華文詩歌評量的標準仍是混沌分歧的。
然而,現代華文詩歌或小說創作其實都面臨著進入世界文學殿堂的瓶頸,當文學走向世界化時,華文文學能夠提供何種獨特風貌,而不僅是一種以華文書寫西洋文學的轉譯工作,尤其值得思考。這次的兩岸文學青年交流,除了溝通彼此的創作現狀,或許也同時是尋求創作突破新方向的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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